田野笔记的撰写
(一)准备工作:
1.起码有个安静的写作空间:回到住处,寻找一个适合写作的空间,必须有一个舒适的书桌或者电脑桌。可以让自己有起码的基本写作条件。
2.田野观察和笔记写作的时间分配合理:田野研究者可能会订立观察时间的上限,以留下足够的时间在离开田野后用于写作。通过这种方式限制研究者在田野中的时间,可以降低他遗忘事情的概率,也可以使研究者免于过重的撰写压力。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建议刚刚人门的研究者在田野中观察三四个小时以后就要离开去撰写田野笔记。
3.树立今日事、今日毕的田野意识:也许比田野研究者花多长时间进行观察更为重要的是如何选择时间撰写田野笔记。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遗忘、简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如果研究者在进行观察几天以后才撰写田野笔记,那么他就很容易进行总结概括,而剥离了丰富、细微的细节。因此,我们强烈建议研究者在完成白天(或者晚上)的研究以后尽可能及时撰写完整的田野笔记。
4.但是,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写作田野笔记:田野研究者常常不能在离开田野之后立即找到时间撰写田野笔记。比如,观察得太久或者太晚的时候,他也许会累得写不动。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开始撰写。
5.承认写作过程中作者本身的立场。必须承认,研究者之前的经历、所受的训练以及理论兴趣点都会影响他在撰写田野笔记中所持的立场;这些影响促使他采用多少有些模式化的方式进行感知、思考和行动。但是这种立场应该受到限制,而不是肆无忌惮。田野研究者越能意识到那些影响自己对研究对象基本立场的因素,就越能在撰写田野笔记的过程中审视和运用这种立场带来的洞见和评价。此外,他也会更好地避免自己压倒一切地、无意识地表达某个事件—比如,避免使用评价性的语言或者侧重于描写研究对象而不是研究者对事件的看法。
6.要尽量流畅的写作节奏:田野研究者在撰写田野笔记的时候应该尽力保持一种宽松、流畅而富有变化的写作方式,而不要一味试着保持语调和行文方式的一致性。例如,不要可以使用过于学术化的词汇或者句子,这回限制你的写作进程。直抒胸臆就好。
7.区分私人日记和田野笔记:要知道,田野笔记最终是针对局外人的,是要将其中一部分公开的。因此,田野笔记和个人的日记是不一样的:田野笔记不仅仅是作者本身为了提高自我认知和洞察力的个人回应;更是经过组织的供更多其他读者阅读的文字。
(二)撰写工作:
下面是田野笔记的撰写过程:
1.多种目的和风格
要知道,田野笔记最紧要的目的就是在自己经历的事情尚且鲜活的时候就将它们记录下来。因此,研究者在写作初期的目的是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记下最多的细节,而在此之后再考虑评价和编辑的任务。
在最开始写作的时候,田野研究者的精力集中于某个记忆中的场景,而不是具体的词句。最合适的词语和句子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考虑的对象。
我们建议初稿的写作就要像谈论一天的经历那样自然地组织起来,可以从主题和关注点的变化中看出作者视角的变化;像不同的人说话那样使用不一样的语言和句式;像很快的口述那样采用松散顺畅的措辞。
在写好一天的经历之后,田野工作者就会很快重读自己撰写的笔记,在阅读的过程中加人字句和评论。吸这些添加进来的内容可能把某段经历写得更加充实;可能是田野研究者对某段经历的意义和重要性进行的反思和评论;或者可能有意识地引导读者以某种特定的方式来解读某段经历。
2.为了撰写而回忆
民族志研究者在撰写完整的田野笔记时会使用一些标准方法来回忆和组织一天中发生的事情。策略之一就是按照时间顺序回顾研究者本人的行动和观察,按照观察和经历的顺序回忆出有记录价值的事件。另一种策略是首先回忆一些高潮或者特别生动或者重要的事件,尽可能详尽地予以描述,然后再叙述其他的重要活动、事件或者互动。68
在速记比较翔实的情况下,研究者就可以直接用这些速记来组织田野笔记:他只需要找到当天速记的开始,然后按照记录的顺序往后撰写,根据记忆进行一些补充,从而将速记的各个部分之间连贯起来。在这个意义上说,速记决定了撰写的过程。
3.从速记到完整的田野笔记
从速记到完整的田野笔记并不是一个机械的过程。田野研究者必须通过回忆那些曾经给自己带来灵感的活动、事件和经历来将这些零碎的信息整合起来。即使只是写给研究者自己看的,这些描述也必须让人觉得是一系列有逻辑的事件和经历。当研究者以速记为出发点开始撰写田野笔记的时候,他不断穿梭于这些速记和自己对事件的更加完整、丰富的回忆之间。
总的来说,以速记为基础撰写田野笔记不是一项简单的回忆、补充的工作;实际上,它是一个建构相对连贯的行动链并且组织场景和人物的更加主动的过程(参见第四章)。在田野研究者将速记转化为田野笔记的过程中,他不断地组织自己在田野中的经历,发现并建构互动的模式,在这一过程中他已经在对资料进行初步的分析。他要对头脑中记得的事情和速记中写下的事情进行筛选,不仅仅是简单地决定写些什么,还要考虑不写什么。
由于在写作和思考的过程中一些事情的“重要性”会发生变化,我们建议学生即使当时认为某件事并不重要或者并不怎么相关,也要尽量将这些“较小的”事件记下来。它们可能会提示与其他事件相关的重要过程,或者在作者后期思考的时候提供某种分析思路。作者即使在撰写某个相当连贯的故事之时也应该包括一些关系不大的活动和评论,因为这些活动和评论之后可能会为主要活动提供一些洞见。
4.多种声音与视角
研究者如同所有其他作者一样都会通过某种特定“视角”来讲述故事,因此他们在田野参与和记忆重构中都是有选择性的。“视角”一般是指描述事件的角度,比如通过谁的眼睛看到这些事情,使用谁的声音来描述这些事情,通过谁的视角向读者呈现人物、行动、环境和事件。尽管作者们使用各种不同的复杂方式来讲述故事,但是最主要的区别在于人称,第一人称,第三人称和全知的视角。
第一人称视角最适合用来叙述研究者自己的经历、反应和评论以及他人的言行,我们建议研究者尽量采用第一人称进行写作。借助第一人称,研究者可以从自己的视角以自己的声音来呈现他的所见所闻以及记忆中的事情。
尽管研究者采用第一人称可以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但是民族志的首要目的是描述他人的言行。第三人称特别适用于展现别人说的话和做的事。我们建议研究者采用第三人称来描写他观察到的别人的言行。
民族志研究者可以在全知的视角之下使用第三人称写作。在此视角之下,研究者假定“研究者不仅能够观察到研究对象公开的言行,还可以了解他们的想法、感受和动机”( Abrams 1988145 )。用这种视角写作的研究者以一种“客观的”口吻和风格将事件作为“真实的故事”来讲述(Van Maanen 1988 )。作者通过采用这种全知的视角就可以自由地在不同的时空之中进行转换,轻松地切换各个人物。确实,在这种视角下,作者不仅可以描写人物的行动和语言,还可以描写他们内心的想法、感受和动机。另外,因为在这一视角中作者是作为一个超然的观察者里身事外的,所以他能够洞察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撰写过程的反思:
因此,相较于全面的、文学的或者客观的描写,田野笔记中的描写更类似于一系列用细节描写生活片段的故事。但是,民族志研究者在实际撰写田野笔记时需要防止自己沉溺于复杂的描写之中。他必须在开始的时候采用一种以最快最准确的方式将所见所闻诉诸纸面的写作模式。研究者在这一制造文本的模式中尽可能精确和完整地“写下来”,避免对写作过程进行过多的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