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融媒体记者 尹晗

2022年3月14日，河南省职工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宋宏恩兴奋地给《医师报》记者发来了郑州市金水区人民法院行政判决书【（2022）豫0105行初333号】：和郑州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的那场官司，他赢了。

患者投诉 涉事医生却“一头雾水”

事情还要从2022年说起。

“他（患者）这个病大概2022年发现的，当时还不严重，就是大拇指端碗的时候有点抖，到2022年就有点严重了，在某医院住院治疗，服用美多芭，效果不太好。当时，某医院不建议做手术，但他左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听说咱们职工医院（手术）做得非常好，医生技术高超，我就想来这给他（把手术）做了。”

2022年11月24日，患者李某某因帕金森病到河南省职工医院神经外科住院治疗，视频中的他斜躺在病床上，左手在大腿上半扣，不住地左右抖动，右手贴在大腿一侧，间断小幅上下颤动。

11月26日，手术团队为患者行立体定向脑深部核团毁损术并颅骨修补术，宋宏恩是主刀医生。

“恢复得不错！”“这边（左手）握一握。”“那边（左手）不抖了。”“这边（右边）也挺好！”术后查房时，医生们先后握住患者的右手和左手。

“早上吃的什么饭啊？”一名医生问。

“火龙果。”患者说。

在宋宏恩提供的视频显示，患者坐在椅子上，左手端碗，右手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稀饭。

“那一侧有时抖有时不抖，刚才半天没法（把饭）搁嘴里，现在能搁了。”患者家属说。

“手术的适应症，效果是没问题。”宋宏恩说。但让他没想到的是，2022年3月10日，患者的女儿却向郑州市卫健委投诉了他。当记者问及患者家属投诉的原因时，宋宏恩说：“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投诉的文字。”

卫健委立案：医生因未按规定签名被罚款15000元

2022年3月15日，郑州市卫健委受理案件。执法人员通过询问手术相关人员、核查患者住院病历等材料，进行现场检查并了解相关情况。调查显示：宋宏恩未于术后24小时内在患者的手术记录中签名，未按要求在患者手术知情同意书中签名，未在术后24小时内查房。根据调查结果，4月13日，郑州市卫健委针对宋宏恩前两项违法行为子以立案，对第三项违法行为另案处理。

郑州市卫健委认为，宋宏恩的做法不符合《病历书写基本规范》第二十二条第（十五）项、第二十三条规定，违反了《医疗纠纷预防和处理条例》第十五条第一款规定。并指出“患者李某某病历中的医学文书多处签名均系在2022年2月5日出院时补签，说明宋宏恩知法违法，并非一时疏忽。”

经法制审核，郑州市卫健委针对前两项违法行为，于6月23日作出《郑卫医罚【2022】13号行政处罚决定书》，给与宋宏恩：“1、警告；2、罚款15000元，并责令立即改正违法行为。”的处罚。

一审法院：违法行为情节较轻，可不予行政处罚

“在没有造成损害后果、没有鉴定结果的情况下，（郑州市卫健委）是不应该立案的，登记、备案、通报批评就可以了，但他们却要处罚！”由于不服处罚决定，宋宏恩向郑州市金水区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将郑州市卫健委告上了法庭。

2022年12月1日，法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并于2022年2月22日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

法院认为，本案中，原告作为手术者，未按要求在患者手术知情同意书中签名，未按规定于术后24小时内在手术记录中签名，违反《病历书写基本规范》的要求，但在被告受理投诉及立案之前，均已经补签名改正了其违法行为，且在行政处罚程序中，原告能配合行政机关调查，如实陈述。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五条第二款，第六条，第三十二条第一项、第三十三条等行政处罚实施的基本原则，从轻或者减轻行政处罚，不予行政处罚的具体规定，法院认为原告的违法行为明显属于情节较轻、社会危害性较小，且已在案发前自行改正，可以不予行政处罚。

综上，法院一审判决：

1、撤销被告郑州市卫生健康委员会2022年6月23日对原告宋宏恩作出的郑卫医罚【2022】13号行政处罚决定书。

2、案件受理费50元，由被告承担。

卫健委上诉：一审判决明显鼓励和催生医生不按要求记录

然而，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

2022年3月21日，郑州市卫健委向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认为：一审法院以被上诉人宋宏恩已补签名和承认补签名这一情况，即认定宋宏恩违法行为属于情节较轻、社会危害性较小，在案发前自行改正，可以不予行政处罚，以上认定明显不当，如对于此违法行为不予处罚，属于实质上认可了手术医生可以补签名这一情况，明显会鼓励和催生医生不按要求记录和签名的行为出现，对医疗机构在病历书写管理方面造成一大挑战。故本案依法不应当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三十二条第一项、第三十三条的规定，本案违法行为不属于可以不予行政处罚的情况。

涉事医生：“病历存在缺陷”不是处罚“万金油”

“我只是犯了‘签名及时性’的错误，没有‘记录’方面的错误，何来‘明显鼓励和催生医生不按要求记录’呢？”宋宏恩表示，事实上，临床上99%的病历都存在各种缺陷、瑕疵。程度不同，轻重不一，在日常病历质量检查评价中，如果严格按照原卫生部于2022年颁行的《病历书写基本规范》，“100分病历”几乎是不存在的。若按照本案的情形作为“一般违法行为的表现情形”进行检查和行政处罚，那么，几乎所有病历都可以这样定性而进行处罚。“这是立法者的本意吗？”

宋宏恩表示，“病历存在质量缺陷”和“医疗违法”是本质、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退一步讲，即便按照原卫生部《病历质量评价标准》（100分制）低于74分的“丙级病历”，只要没有引起严重后果，当不属于“一般违法情形”，不能构成“行政违法”，不属于法律调整的范围。“‘法无明确规定，不得处罚’，这也是行政法学的基本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