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的“快”与银发经济的“慢”
谈中国的老年人,怎能不谈广场舞?
从年龄结构来看,50后和60后的大爷大妈们算是广场舞的主力人群。放眼望去,“广场舞”俨然成为当今中国最特殊的文化符号:因为在俄罗斯跳广场舞,中国大妈上了华尔街日报;以广场舞为题材的纪录片受到CBC邀请在加拿大播放。
其实跳舞在哪里都可以跳,为什么一定要跳广场舞?或者换句话说,为什么中国的老年人喜欢攒成一堆锻炼身体?
你当然可以把这一行为理解为集体意识的残留,可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这一代人退出劳动力市场的年龄太早了。按照中国社会“鼓励内退”的制度,目前中国企业女职工开始领取养老金的年龄普遍不到50岁,男女实际领取年龄加总平均下来,也只有54岁。
虽然以国际通用的标准衡量,中国二十年前就进入了老龄化社会。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中国的老龄化仍处于“初老”阶段,这一阶段的显著特征是传统的“廉价劳动力红利”趋于消失,新的“消费红利”却还在孕育当中。
根据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发布的《中国老龄产业发展报告》,2014-2050年间,我国老年人口的消费规模将从4万亿增长到106万亿元左右,占GDP的比例将增长至33%,成为全球老龄产业市场潜力最大的国家。
这一切的前提是,社会发展给老年人留有足够的生存空间。
就像“老人没有健康码遭公交司机拒载”的话题屡次登上热搜一样,科技快速迭代给大多数人的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又给一小撮人造成了阻碍,滴滴老年版是一种解决方案,但这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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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的“快”与银发经济的“慢”
我们的父辈第一次大规模接触移动互联网,比在微信群里转发心灵鸡汤还要早。
2012年,糖豆网上线的第一件事就是搭建广场舞教学内容池,五年后,提供广场舞教学、直播、查找附近舞队、用户上传作品进行互动等功能的APP不下60个,最活跃的注册用户甚至超过了1亿。
阿里巴巴大数据和第一财经商业数据中心在2017年联合发布过一份《最美夕阳红 中老年线上舞蹈消费报告》,在报告中,62元的舞鞋、42元的舞蹈上装或下装、90元的舞蹈套装、50元的配饰加上151元的演出服,437元构成了一个中老年“舞林高手”的标配。
乘着这波东风,阿里巴巴平台的银发用户从170万增加到3000万,消费金额从70亿增至1500亿元,开启了50+人群由电视购物向电商平台迁移的新纪元。
也是在这一年,糖豆APP的发展重心开始向交易场景转变,不光在社区内上线“糖豆商城”,还在内容池里塞进了不少电商和医疗的信息流广告,不小心碰到就能完成链接的二次跳转,一如德芙在广告中所说的那样。
从工具到社区再到交易,老年互联网的发展路径依然在复制互联网早期的“三级火箭”模式。
问题在于,这种商业模式是在通过第一级火箭获得大批用户之后,快速展开一个能够沉淀用户的商业场景才行,在这个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让老年用户成为发展的牺牲品。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近几年有关电信诈骗的案件,很多都是针对老年群体。
那批十年前通过电话购买保健品的老年人,现在学会了网购。
舆论总是有太多人关注从消费互联网到产业互联网的转移,却习惯性地忽略了对银发一族来说,属于他们的消费互联网才刚刚开始。
QuestMobile数据显示,50岁以上银发人群的网民规模已经超过1亿,而且用户增速(2020年5月同比14.4%)远超全体网民(2019年同比0.7%),成为移动网民的重要增量。
不过对巨头来说,他们第一次意识到银发市场的潜力,还要更早些,可以上溯至2010年的QQ、微信之争。
微信正是因为吸纳了大量“70前”的银发群体,才能后来者居上,成为月活超过12亿的国民社交软件。由此溢出的流量红利,加上沉淀在微信红包里的闲散零钱,甚至养出了一家成立三年即上市的电商巨头拼多多。
同一时期,银发群体的微信使用人数从768万人上升至到6300万。
从日本的经验来看,老年人的支出集中在食品、交通通讯和娱乐三方面。所以在2017年,快手率先打响了短视频领域争夺“老年赛道”的第一枪,相比快手健康养生、书法、广场舞和民间乐器的垂类扶持,抖音的跟进策略则是强化“非遗”合伙人和手艺人传播的“中国故事”。
最典型的莫过于主打“网赚”的抖音极速版和快手极速版,核心目标都是下沉市场和空闲时间较多的中老年用户。
从社交到电商再到娱乐,银发互联网的精神内核纵使五花八门,也不改欣欣向荣的主基调,当我们把视线挪回线下,不管是本地生活还是出行服务,O2O在老人的现实世界里却是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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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如何兼容温度?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却把那些不能熟练使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抛在了身后。
最早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是手机厂商,这才有了老年机和系统的老年模式。但这并不能让路上越来越少的空闲出租车变多,也没法让不再挨家挨户上门发传单的电话外卖恢复配送。
老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正在消失,新的替代品却比解谜游戏还复杂。
作为日常生活应用,滴滴在2016年就上线了“滴滴出行敬老版”,后来又把这项服务嵌入到了滴滴打车主APP里,成为设置里的“关怀模式”。在这个模式下,叫车之外的其他选项消失殆尽,就只剩下一个“大号”的打车功能。
可以设置5个常用地址(比如家、医院、公交车站),可以通过“滴滴亲亲卡”开通亲友代付,也可以通过“滴滴代叫车”由亲属叫车,输入老人的手机号后,由司机直接和老人联系确认上车地点完成行程。
两年后,淘宝也开过一次亲情版手淘发布会。这款主打情怀的产品,目标受众就是那些被高科技产品和斗地主之外的常用APP排除在外的中老年用户。
为此,淘宝重构了以亲情账号登陆进来的淘宝首页展示,商品推送以天猫超市、生鲜和柴米油盐类产品为主,支持首页字体全部放大,并在支付场景中新增了“亲密付”的功能,希望在帮助父辈跨过使用门槛之后,完成自发的消费行为。
但并不是每个老年人都能学会智能手机的操作,对那些“沉默的大多数”而言,通过语音识别的智能音箱,操作起来相比智能手机更加简单,甚至能识别出个别不是很准确的关键词,算是智能产品的低阶版。
“千箱大战”之后,百度向多个养老机构捐赠了小度智能音箱,还和辖区街道合作打造了专门向老年人提供日程生活服务的“爱老驿站”,让老人可以通过小度呼叫取餐、维修、咨询等服务,并完成控制家电、听音乐、听京剧、获取新闻菜谱等一系列操作。
小度智能屏的视频通话功能,甚至被应用到了北京大栅栏街道工作人员对老人进行一对一健康询问以及生活巡查的工作当中。
然而,对独居在家的高龄老人来说,别说用音箱控制智能家居,有时候就连在家门口吃上一顿健康营养又物美价廉的热乎饭都是一种奢望。
从社区自办到企业和餐馆合作,老年助餐的模式越来越多:有湖南株洲的“长者餐厅”,也有重庆江北的“养老食堂”,还有饿了么即将在全国推出的“老年餐”项目。
有越来越多的银发群体线上订餐和买菜。美团外卖的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50岁以上的活跃用户数比同比增长约35%,在过去的一个月,饿了么上老年餐的增长超过10倍。
技术革新改变了人们固有的生活习惯,年轻人喜笑颜开地拥抱了这种变化,而老年人,则和科技公司一起,踉踉跄跄的适应着新的科技生活。
也许没那么好,但也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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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桑榆景,人间重晚晴
即使是大兴安岭的小店老板,也能使用微信支付来收款和管理用户;即使身处贫困县,也有机会用快手把家乡的土特产卖到全国各地。
这是大多数人理解的科技平权。
现在还应该加上一条,即使是那些对智能手机操作不太熟练的老年人,也应该能通过线上服务与线下渠道相结合的方式,过好自己的后半生。
2020年11月,国办印发《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实施方案》,围绕老年人出行、就医、消费、文娱、办事等高频事项和服务场景,明文规定各地要保留老人熟悉的传统线下应用,并要求科技公司对现有的移动互联网应用展开专项改造行动。
首先是针对现有APP上线的大字版、语音版、民族语言版以及简洁版,以滴滴老人打车小程序的大字号设计和百度的“大字版APP”为代表。
其次是与老年人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保障性服务升级:
比如健康码在全国的互通互认,以及健康码与身份证互通互认;
又如滴滴在去年年底成立的“老年人打车专项组”,在滴滴原有的“关怀模式”的基础上,进行了更深入的细节改造:对那些没有智能手机的老年人,成立了“电话叫车小组”;对那些没有滴滴APP的老年人,上线的是“滴滴老年版”小程序,有微信就能使用;对那些没有线上支付能力的老人,可以通过电话叫车派给他们现金结算的出租车。
以及内嵌进淘宝特价版的“省心版”,简化了产品信息图区域以及购买跳转链路,还根据老年人群高频消费的产品推出了1元、5元和10元的细分区。
社会在发展,老人也不应该被遗忘。
这既是政府的命令,也是企业的责任与担当,更是我们未来的生活方式。
我们都有父母长辈,我们也终会老去,如何让数字化的产品做到既能用又好用,让每个人都会用,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当我们度过中国社会目前处于老龄化的“初老”阶段,等到当前主力劳动力(70后、80后、甚至是90后)退出劳动力市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口红利”的消失。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既没有兄弟姐妹轮流分摊上一(两)代人的照料任务,还要承担起(孙)子女的抚养重担。
到那个时候,这群人大概是真的跳不动广场舞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在此刻,似乎又有了那么点未雨绸缪的意思。